开窗看山，坡上雪一般的一片，那是刺槐花儿；心底不禁又蠢蠢欲动，我知道，那是乡愁。
乡愁连着童年，而童年的记忆总是铺满了山野；山野的记忆最鲜明的就是剜野菜和摘槐花。故乡村子背后就是山，山上山下除了梯田庄家以外就是草和树，山坡以上多的是松树，山脚河沟两旁多的是刺槐。进入农历四月份，天气一天比一天暖，终于，刺槐花开了，先从向阳的山脚开起，次第盈山满谷，雪白一片，大树小树，高树矮树，一串串流苏般的朵儿下垂着，那真的叫香飘十里，整个村子全都浸在浓郁的芳阵里。初夏季节，正是农田各种活计忙碌的时候，大人们要下地，摘槐花的任务便落在一些妇女和孩子们身上，尤其是孩子们，那是一种快乐。平时，如果见了谁家的孩子爬树，叔叔伯伯们是非要呵斥不可的，但到了摘槐花的时候，爬树便成了天经地义的事。哥哥爬到树上，骑着结实一些的枝叉，拉过不是十分柔软的条，小心翼翼地躲开尖刺，一朵一朵地往下掐，扔到树下，妹妹一把一把地向篮子里捡拾；树上树下，一边忙活着收获，一边把那开到好处的朵儿向嘴里填———刺槐花是可以生吃的：香，甜，细滑，清爽，入口便有愉悦的浪花涌起在心头。
满了篮子，拿回家去就是母亲或者奶奶的事情了，小孩子围着锅台转。
最常见最普通的吃法是撒上面粉蒸了吃，白面、玉米面、豆面皆可；吃到嘴里满口盈颊原汁原味的花香。也可以拌合上面粉摊饼，花香和油香相辅相成，口味独特。加上鸡蛋、油盐花椒粉等佐料可以和成饺子馅和包子馅，没包以前诱人的香气便弥漫了厨间；还可以炒鸡蛋，农村庄户宴，上得了席面的。
由于村子周围刺槐特多，那时没有冰箱，吃不迭的花难以存放，人们便一篮一篮一袋一袋倒在缸里用水浸泡，发酵以后是喂猪的高级饲料，猪吃了上膘。
刺槐花，养育着滋润着一方人，那是大自然的恩泽。
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，追花人来了，他们大多是江浙一带来的。一座绿色的帐篷，二十、三十、几十个蜂箱，安营扎寨在村前的大路旁空闲地，于是蜜蜂们便嘤嘤地唱着，成群结队地来来去去。它们真是“知心客”，它们拜访的是花心。如果你有那逸致去观察，你会看到那些小精灵飞过来，直扑花朵，半个身子钻到花心里，一朵，再一朵，不一会儿两条前爪便形成了花粉的团，于是飞走。追花人大多是成对的夫妻，可谓风餐露宿。听说，他们每年的足迹都是从南向北，先是南方的菜花蜜，然后是北半中国的槐花蜜、枣花蜜、然后是东北的荆条花蜜、椴树花蜜、向日葵蜜，一直走到内蒙古采荞麦花蜜。槐花蜜是大宗，而且质量上乘，属于一级蜜。
社会在发展，人们生活在提高。当年的儿童已经白发苍苍，槐花依旧，槐花的情结也依然未淡。与童年的馋嘴和赢趣略有不同的是多了对养生的追求。营养学家说，槐花具有降低血压，预防中风等作用，槐花所含的芸香甙（芦丁）是具有增强毛细血管抵抗力的维生素，可增强血管壁弹性，提高毛细血管的韧性，对高血压患者有防止脑血管破裂的功效，可预防中风。这大概是真的。老伴从集市买来一些，蒸了一盘，尝尝，心底浮起的依然是童年那浓郁的花香。
老家来人，我问及后山的刺槐林，来人说，早就伐掉了，那里现在是一片苹果园。春天苹果开花的时候也是一片白，十分壮观，同样香飘十里。不过刺槐树还是很多的，那东西泼实，无须正儿八经地栽种，生长力极其旺盛。
打印
关闭